兩年一度，亞洲首創，專為4歲到12歲兒童設置的電視電影展，今年邁入第10屆，受公共電視邀請，在映後與家長、孩子們聊聊這部92分鐘的挪威紀錄長片《兒童世界盃》(Kids Cup)，這部片從挪威、坦尚尼亞、中國、巴西和巴勒斯坦等五支球隊的兒童球員視角切入，記錄挪威舉辦全球最大的兒童足球賽從準備到完賽的經歷，過程中不只有輸贏、也有堅實的友誼和少年青春的羞赧。應後座談上，我以「什麼是比勝利更重要的事」為題，將運動啟發我的想像力與開創性，與大家分享。
在青少年運動比賽中，什麼是比追求勝利更重要的事？
關於「勝利」的思考，倒是讓我想起古希臘哲學家狄奧根尼的一段小故事。
「你在高興什麼呢？」古希臘哲學家狄奧根尼問一個年輕人。
年輕人自豪地說：「我在奧運會上贏得了勝利。我勝過了所有的選手！」
狄奧根尼反問年輕人：「勝過不如你的人，究竟有何光榮可言呢？」
如果比賽只是為了勝利，那不管是輸或是贏過不如你的人，都讓人開心不起來，但如果運動就只是為了預防心血管疾病或是減肥，一旦減重失敗，運動就變成一個無法達成目標的錯誤手段而已嗎？難道運動的整個過程，沒有其他值得我們追求的嗎？
對此，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(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, IOC)從古代奧林匹克精神中萃取，同時針對這個問題給出了回應，在中華奧會翻譯的奧林匹克價值教育基礎手冊第20頁提到，奧林匹克教育的3個核心價值，分別是卓越、尊重和友誼，而從這三個核心價值延伸出5個教育推動主題，包含經努力獲得的快樂，體驗公平競爭，實踐尊重，追求卓越，及感受身體、意志與心靈的平衡，這5大主題，都是運動除了追求獎牌跟勝利外，每個人都可以學到的事。
雖然在課程教學上可以教導源自《奧林匹克憲章》中的基本價值原則，但有沒有具體的賽事或行為，可以展現出奧林匹克的核心價值呢？其實有的，從2010年開始，IOC每四年舉辦一次青年奧運會，過去已經在新加坡、南京跟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辦過3屆的青年奧運會(2022年青奧因疫情取消，2026年在西非塞內加爾舉辦第4屆青奧)。
而為了展現出奧林匹克的核心價值，青奧將賽事規則做了調整，例如不計算各國代表隊的總獎牌數排名，讓大家跳脫成績的眼光，追求個人的卓越，跨國籍或男女混合競賽，學習彼此尊重彼此的差異，連結友誼的同時，也是另一種視角的公平競爭，而在馬術運動中，有別於奧運會自行攜帶馬匹，青年奧運則改為共用比賽器材跟馬匹，拋開束縛，真正展現騎士的個人技術與能力。此外，在青奧賽事期間，選手村每晚都會有論壇、工作坊或是各國奧運選手蒞臨分享、交流經驗，讓年輕選手從小建立起運動精神跟觀念，找到相交一生的朋友，跟紀錄片《兒童世界盃》想傳達的理念真的一模一樣。
如果比賽結果不如預期，我還能從運動中感受到快樂嗎？
比賽沒有永遠的勝利，更沒有穩贏，但輸了比賽難道除了垂頭喪氣，怪老天爺跟裁判不公平外，有沒有機會從不同的視角觀看，無論輸贏都可以讓我們成長呢？
拿下過4面奧運田徑金牌的美國選手Jessie Owens說過：「在運動競賽中，人們學到的其實不僅是比賽，還有如何尊重他人、生活倫理，如何度過自己的人生以及如何對待自己的同類。」能說出這樣的話，除了他有更宏觀的格局視角，更重要的是讓我們發現，就算比賽不如預期，只要你在過程中是全速奔跑，一直跑到跑不動為止，這種全心投入的感覺，不僅會令你感受到這種單純動作所帶來的快樂，還會擁有極原始且像動物一樣生猛的興奮感與自豪。
社會學家皮耶‧布赫迪厄(Pierre Bourdieu)在《帕斯卡式沉思》中對認可的追尋，有段對運動的描述：
「運動競賽的美好，就像是創造出一個暫時的、自由的第二世界，讓我們自由的沉浸其中，當看見自己肉體越來越硬實，超越原本的極限，想像中的自我就愈鮮明，也就更明確自我的存在能烙印在整個世界眼中，同時因激勵到其他人而感到快樂…」
這也證明了為何像法國哲學家沙特(Jean-Paul Sartre)也非常重視運動中的自由，因為運動創造出這種自由性跟隨時可以捨棄的暫時的第二世界，其實跟藝術一樣，一切都出於自願，且具有一定程度的啟發性。
對此，蘇格蘭哲學家大衛‧休謨(David Hume)在《人性論》中解釋為什麼運動可以讓我們因自己的價值而感到快樂？他認為：「因自己而快樂的自豪，是愉悅感的根源。」由此可知，自豪就是你覺得有價值的事物帶給你快樂，且這些事物又與你有關，雖然快樂很抽象，我們無法觸碰到快樂(的自我)，但內心對這個「客體」卻有很明確的概念，而這個概念又跟其他概念綁在一起，像是在運動時，感受到「我自己的」雙腿很健壯、「我自己的」心臟很有力量，快樂就是透過這些概念連結內心而產生，也因此每個人對於快樂的定義都不相同，但運動卻都可以幫助我們，自然而然的連結起這份快樂跟自豪。
什麼是運動的意義？運動，讓我有機會超越運動本身，看見真實的自己
不過，從現實層面看，就算你再喜歡打籃球，如果運動時一直受傷、一直敗下陣來，為什麼你還會要繼續呢？愛打籃球的人何其多，但終其一生能打進NBA的寥寥無幾，你為什麼還不放棄呢？可見，運動的意義，似乎跟哪一種運動項目，或是從是多久時間的運動並無相關。
運動，其實就是身體在活動，是人類遵循人體生長發育的生命規律，這件事跟意義無關，另外，我們常說運動可以強身健體，讓你更健康，這是「結果」，參與運動讓我感到愉悅、幸福，這是我們賦予運動額外的「標籤」，但意義並不在結果跟標籤裡面，也就是說，意義並不是從運動中給你的。
運動的意義，是超越你跟運動本身的，它超越了運動，超越你個人，卻又把我們牢牢的連在一起。現代奧運之父古柏坦爵士(Pierre de Frédy, Baron de Coubertin)在奧林匹克憲章中有段話是這麼說的：「奧林匹克運動會最重要之事項在於參加而非獲勝；正如人生之要務，並非爭勝，而在進取；故根本的道理，不在征服他人，而在奮鬥有方。」這也就是為何在運動中有所謂的尊重、友誼、追求卓越的奧林匹克核心價值，因為只有這看似抽象的核心價值，可以超越運動本身，連結到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。
美國作家丹‧米爾曼在小說《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》中也說道：「運動員，不是把生命獻給運動，而是將運動獻給我們的生命，讓運動成為一條帶領我們的道路，導向自我成長，跨越輸贏的框架，實現更好的自己。」人生就像比賽，選手會失常，人生也沒有穩贏，運動只是提醒我們，時間有限，獎金和獎牌終將成為泡影，所以我們更應該要把握當下，珍惜生命的每一天，學習用新的眼光，重新感知對勝利跟自我身分的解釋，享受在每個活著的當下。
運動從來就不只是運動，它背後的奧林匹克核心價值，才是比勝利更重要的事。
備註：封面照片來源為台灣國際兒童影展 Taiwan Int’l Children’s Film Festival 粉絲專頁
